解怨书之朱楼春又晚

1

他提着剑从门口冲进来时,她尚还是衣冠不整的模样。坐在地上,酥胸半露,发髻斜在一旁,醉眼蒙眬地看着他。情欲留在脸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消散,余下的一抹,配着她嘴角弯起的清浅笑容,落在他眼中。

我至高无上的夫君,你觉得这究竟是嘲讽还是绝望?

他手中的剑抵在她的眉心上,冰冷的触感撕裂她灵台上最后一点清明。

“怎么不杀了我?”她靠在床沿上,身后是方才翻云覆雨的罪证。她从他眼中的倒影里看得到凌乱了的被褥,颠倒着的鸳鸯枕,还有自己肩窝上那一块紫红色的痕迹。

剑又进一分,血从眉心蜿蜒下来,沿着早已经干涸的泪痕一直滴落在她雪白的腿上。

这感觉如同流泪。

原来,她还记得自己哭泣时的感觉。

“为什么?”他哑着声音问,“你是朕的皇后。”

这时候,记起了翊宁宫里还有她这位皇后?她想笑,放肆的、大声的嘲笑,可到了嘴边,竟只剩下了冷冷的两个字,“是吗?”

他的手连剑也拿不稳,那把剑跌落的声音出奇得悦耳。

“圣上是在生气?”

“你是一国之母,是朕的正妻,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朕结发的人。”他盯着她的目光,像极了在看着一只反咬了他一口的狗。

哦,原来他还记得这些。

她披着长袍站起身来,拾起地上的剑。甫一低头,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竟是另外一个男人的衣服。

她拿起衣襟覆在脸上,这细密的针脚间还残留着那个人的味道。情欲的味道,死心塌地的味道,亦或者,是爱她的味道。

“你!”他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握住,是在克制着所以没有动手打她吗?

她心中冷笑,双手端着剑递过去,“这是代价,于你而言,或许也可以叫作解脱。”

他一把夺过剑,在她身上狠狠一挥,长袍被撕裂,肩膀如雪的肌肤上留下极细的血痕。

为什么不再用力一些呢?那样,你和我就都可以解脱了。

她的指尖沾着自己的血,白皙与血红,刺得人眼睛酸疼。奇怪,眼睛还知道做出反应,为什么伤口却没了知觉?

他丢了剑,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,另一只手将长袍从她身上剥落。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体,早春三月,寒意仍在。

“谢卿瑶,为什么是他?”

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她反问,“既然你如今的暴怒,不过是因为我践踏了你作为一国之君的尊严。那么,是他,是别人,又有什么分别?”

“我是你的夫君。”他的手更加用力,一双眼变得通红。

“哦?是吗?”她浅笑一声,将目光看向敞开着的大门,“既然是捉奸在床,你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
“告诉我,为什么是他?”

他仍旧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,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。

一定要一个答案吗?这答案与你而言,真的重要吗?

“因为他爱我。”

她直视着他的眼睛,圆睁着不肯落了下风。

他忽然失了所有的力气,颓然放开她的手,向后踉跄了一步,躲开了目光不敢看她。

这算是自知理亏吧?

她明知道答案,却仍旧在心中生出一阵悲凉。

“那么,我呢?”他终于开口。

她哑然失笑,“你想听到什么?”

“谢卿瑶,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爱你这样的人。”

“哦,是吗?”

可,这已经不重要了。

从五年前,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不重要了。

2

他下了口谕,将她禁在翊宁宫里。没有如她预料一般押去天牢,也没有赐了毒酒白绫一了百了。

入夜时,宫中无灯,偌大的翊宁宫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

红色的丝绦从房梁上静默垂下,她在末端打上了结。

她抚摸着那喜庆的红色,大婚那一日,老宫女就是这样牵起她和他的衣角,很郑重地打了一个结。

同心结,到底是永结同心,还是永远存在着解不开的心结?

那一夜,屋中的红烛还在燃烧,光在她的脸上耗尽了温暖,以至于照到他时已经冷得彻底。

“夜深了。”她悄声提醒着身旁的人。

的确是提醒,因为他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满是喜庆的屋子里,跟一个他从小讨厌的人待在一起太久。

也同样提醒了他,一同接入宫的珍妃已经等了太久。

“圣上这就要走?”他起身的同时,她也跟着站起来。

他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,仿佛在说,这里是朕的地方,你根本无权干涉。

“太后娘娘的人还在外面。”她凑在他的身侧,压低了声音对他道。

“朕是皇上。”

“圣上亲政未久,实在不宜惹太后娘娘不悦。”

他愣了一下,冷笑,“好一个孝子贤孙。”

太后是她的姑母,而他是她的丈夫。她以为,这远近亲疏他心里是懂得的,可到头来,竟因为这一句话,他将她推到了太后那一方。

新婚之夜,他气恼不已,拂袖而去。

所有的一切,从那一晚开始,就已经注定。再说什么,都是多余,再做什么,都是徒劳。

谢卿瑶站在凳子上,借着外面朦胧的月光仰头看这大红的丝绦。

这是她亲手做的,也是她做给他的。

嫁给他的次年,正是他的本命年,贴身的汗巾子也该换成红色。即便是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次,到底她还是希望他身上能有一件让他念着自己的东西。

可这东西没有送出去,或者说,已经不必送出去。

年终祭礼之后,他召了珍妃侍寝。次日起来,腰间汗巾早已换了刺眼的红色。

就如同他的心一样,被人占据了之后,自己再凑上去便是多余,只会惹他厌烦。

人影落在窗上,谢卿瑶听见了极低的一声,“娘娘。”

这个时候不知谁会来看她,或者说,无论谁来都不会是他。

谢卿瑶仍旧站在凳子上,高声道:“说吧,怎么了?”

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,又道:“可否请娘娘开门,让奴才进去。”

当然不能。她的门已经关上了,彻底的、永久的关上了。

“如果没什么事,就下去吧。”

“娘娘,是镇南王爷派奴才来看看您。”

他?想不到,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让人来看看她。难道,他此时不应该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吗?

她只好从凳子上下来,隔着门对外面的人道:“回去吧。”

“娘娘,王爷说如果您愿意随他离开……”

随他离开?这一年里,这话他每一次见面时都要提。他握着重兵,笃定了圣上会用一个不受宠的皇后换那十万的精兵。

“他……还好吗?”

“此事乃皇家的家丑,并未宣扬出去。所以,王爷可以肯定,圣上会应允皇后娘娘随他离开。”

“回去告诉他,这心我领了,让他好生保重,从此,远远地离开京城,再不要回来了。”

“娘娘。”

“有太后娘娘保着,只要他放了兵权,圣上不会要他性命的。”

“那娘娘您呢?”

“我?”谢卿瑶回头看了一眼房梁上那悬着的红色丝绦。

“打算一死以谢天下吗?”

忽然,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谢卿瑶吃了一惊,再看窗上,竟多了一个人的影子。

是设下了圈套,想要取一份口供吗?

“既然已经捉奸在床,又何必多此一举呢?”她冷笑,手缓缓地抬起,落在那多出来的影子上,沿着那不甚清晰的轮廓一点点抚下。

“这是朕的决定,可以……放你离开。”他的手抵在门框上,“开门,让朕进去。”

不,这门已经完全的锁死,既然它开着的时候你从不想走进,又何必在它闭合的时候想要硬闯?

“谢卿瑶!”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,“你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?”

“难道圣上不觉得,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吗?”谢卿瑶将手覆在影子上,“算了,圣上早已经不记得了。”

“你若真的听话,也不会有今日之事。”

“是啊,我若真的听话,就该像圣上曾说的一样,滚,永远别再出现。”

“朕从未这样对你说。”他有些着急,手重重落在门上,“好,即便朕说过,你就应该听话,应该离开这皇宫。”

“听话?”谢卿瑶扬声大笑,“我当然听了,否则圣上以为五年之前我为何会宁死不嫁,为何会闹到太后以我满门性命要挟,我才应允?”

“你是为了这个?”

“夜里风凉,圣上早些安寝吧。”

“朕今日要宿在翊宁宫。”

谢卿瑶只做没有听见,窗外脚步声又起,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,“圣上,皇后娘娘怎么样了?”

3

如果真有命中克星,那么珍妃大概就是她挥不去的阴影,逃不开的诅咒。珍妃就仿佛是池塘里生长出来的一朵花,众人只见了那花瓣的洁白美好,她却见了那隐藏在水面之下,深入根须的污淖。

“珍妃娘娘若是来看笑话的,让你失望了。”

“圣上,娘娘只是一时糊涂,您千万饶她一命。”

“朕知道,你回去吧。”

是啊,安心地回去吧,从前他心里至高无上的位置是你的,此后这六宫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是你的。

谢卿瑶忽然觉得好笑,她苦苦求的与珍妃苦苦求的,竟然整个颠倒了。

是求而不得才是最好,还是她将他看得太重?

或者,两样都不是,珍妃只是做了一个妃子该做的事情。可她呢?又真的做了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吗?

没有,至少在太后眼里,没有。

三番两次的刁难,动辄罚跪抄经,太后对珍妃远比对作为皇后的她严苛得多。

“由着你这么魅惑圣上可还了得?拉出去,赐二十杖。”

圣上连着宿在珍妃宫中半年之后,太后终于忍无可忍。叫了珍妃过去,当即赐下刑罚。

彼时,她也在,就坐在太后的身边,刚被太后教训过,要早于这宫中任何一个人怀上龙种,如此才能保证皇后的地位。

“太后娘娘,珍妃身子骨弱,这二十杖打下去,大约就要出人命了。依儿媳看,不如仍旧让她抄写经文吧。”

这不是她第一次为珍妃求情,但,也是最后一次。

当天傍晚,他气冲冲地到了翊宁宫里,指着她的鼻子,说她仗着太后的宠爱,肆意欺辱嫔妃。

原来,二十杖换了抄写经文,在他眼里,叫做肆意欺辱?

她只是低眉顺眼地站着不说话,等着他如同往常一样,消气,离开。

但他还没走,珍妃却已经来了,一双眼哭得红肿,手上敷着活血化瘀的药。

他要的结果,是让她给珍妃赔罪,让她陪着珍妃一块受罚。否则,太后没有打在珍妃身上那二十杖便要落在她的身上。

他的兴师问罪是为了心爱的女人,理直气壮得连谢卿瑶都觉得无法辩驳。

她仍旧是皇后,更何况,她没有做错。

二十杖打在身上是皮开肉绽,那么打在心头呢?

次日,她带着背上的伤随他一起去给镇南将军秦慕书接风。见到秦慕书那一刻,她在身旁这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提防。手握重兵,又备受太后宠爱的王爷,他的确应该提防。

举杯的动作牵扯了背上的伤,她皱眉,抬眼间在秦云书眼中看到了占有欲,一种可以利用的悸动。

“谢卿瑶,朕再说最后一遍,开门,让朕进去。”

“既然珍妃娘娘亲自来请,圣上今夜还是宿在珍妃宫中吧。”

“朕方才说的话,你没有听到?”

“我已经换了衣服安寝,不便见圣上。”

“你可以赤裸着见他,为何就不能见我?”

秦慕音,这话究竟是你情急之下的失言,还是你心里真真正正的想法?

“卿瑶,我……”

“因为他爱我。”

谢卿瑶的声音冷成了三九天里的冰锥,由不得任何人靠近她,也绝不会在乎是否伤到别人。

秦慕书对她的爱惜,连抱着她都会小心翼翼。

他吻着她,褪下她的衣衫,将她放在床上,却在最后的最后犹豫了不肯向前。

“你会后悔吗?”秦慕书的手撑在她头侧,这样问她。

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,没有回答。

云雨之后,落红将锦被上绣着的凤凰染成了暗红色。他只是震惊地看着,一时回不过神来。

反倒是谢卿瑶先笑了,“你还觉得,我会后悔吗?”

秦慕书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将她揽在怀里。

后来他说,那时候,他就决定了要带她走,离开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男人。

“我想见他。”谢卿瑶隔着门对他道,“请你带他来见我。”

他尚未开口,珍妃已经说了话。

“皇后娘娘,私通之罪已经是罪无可恕,圣上岂能容你继续错下去?”

“好。”他只回了这一个字。

4

门外的人,遣走了珍妃,自己却不肯就此离去。

怎么会轻易离去呢?他还要旁观她与自己奸夫的诀别。

“为什么是他?”

“这话圣上打算问多少遍?”谢卿瑶站在凳子上,面对着窗上的影子,“我说过,因为他爱我。你再问多少遍,也都是这个答案。”

“但你不爱他,是吗?”

是,但即便是又如何,与你也再没有什么关系。

谢卿瑶的手抓着那个大红色的结,终于,什么都要结束了。

窗上的影子多了一个,她不甚熟悉,但知道是秦慕书。

“她还活着,总算你没有来迟。”

秦慕书站在门口,松了一口气,忽又无力一笑,“皇兄不必抱什么希望,我也只是来与她告别。”

“朕不会让她就这样死。”

“从嫁给你那天起,她就已经死了。”

说完,秦慕书敲了敲紧闭着的门,轻声道:“卿瑶,是我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打算这样关着门同我说话?”秦慕书的声音很低,也很稳。

“是,翊宁宫的门一直关着。”

“你曾开门迎我。”

“如今,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。”谢卿瑶痴痴地看着窗上那两个人影,“我很抱歉。”

“不必,我甘之如饴。”秦慕书的声音里带着笑,凉如月色的笑,“我与你在一起的这段时光,足够支撑我度过后半生。”

“可我,毁了你。”

“你嫁给他本就是一个错误,既然有纠正这错误的机会,我怎么可能错过?”秦慕书朗声大笑,“你放心,我知道你爱听琴,爱吃蜜饯,爱三月的桃花,爱吟醉坊最新的花酿。也知道你喜欢塞上的风景,喜欢八月的飞雪,喜欢一个人坐在暖阳下出神。”

“我以为,你不记得。”谢卿瑶收敛起那些冰棱,对着模糊的影子浅浅地笑,“多谢你还愿意见我。如果我被挫骨扬灰,希望那双手是你的。”

“一定。”秦慕书仍旧在笑,只是尾音上有一丝呜咽声,“我走了。”

他说完,就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了。那脚步声渐行渐远,窗上的影子消失不见。

而另外一个还在,没有离开,没有说话,只是安静地存在着。

她想同他说些什么,可又不知该说什么。停顿了半晌,才道:“臣妾告退。”

这是她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,无喜无悲,听不出情绪,也挑不出错处。

“他说的那些,我也知道。”他蓦然开口,声音如同一口古井里的水,陈年而毫无波澜,带着被遗忘的感伤和失落。

“说来好笑,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他说的那些,我竟然知道。”他自嘲一般继续道,“从前你没有嫁给我的时候,还愿意同我闲话。你说,你父亲曾在边塞任职,你在那儿住过两年,喜欢那儿的阔朗,不似京城逼仄。

“你的琴艺始终不高,所以羡慕那些能将琴抚得极好的人。我见过你在暖阳下坐在翊宁宫的院子里,闭着眼睛靠在藤椅上,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。”

“别说了。”谢卿瑶猛然打断他的话。

“你十五岁那年的及笄之礼,我也去了国公爷府上。当时正是三月桃花纷飞的时节,你站在院子里桃花树下,手里捧着蜜饯。”他缓缓地诉说着,像是要将过去的那些时光都一一摊开在她面前,用来证明他并不比秦慕书知道得少。

“我那时是被从吟醉坊抓去贺寿的,随手拿了吟醉坊的花酿作贺礼,还与你玩笑,赏花却无酒,好似……”

“蜜饯里没有蜜。”谢卿瑶下意识接道。

“你也还记得?”

“无论什么事情,我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
包括他对她的冷言冷语,包括他为了珍妃的不顾一切,也包括他今天站在这里想要留住她。

“我只是很厌恶母后要我事事都听安排。”

不幸的是,她就是因为太后对他横加干涉才会存在。他对太后的所有不满,都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
“卿瑶,你留下好吗?”

“镇南将军既然已经交出兵权,那么就不再是你的威胁。”

“他会平安离开。”

“他离开,太后娘娘就剩下你一个人可以依靠,再不会对你过分地横加干涉,也绝不会拦着你另立皇后。”

“卿瑶,今天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,你仍旧是我的皇后,也唯有你才配做皇后。”

“哦,是吗?”

“你是按照皇后的标准被培养长大的。”

“可惜……是你很讨厌的标准。”谢卿瑶笑得有些凄凉。

在嫁给他之前,谢卿瑶从未觉得那些标准有何不妥。可后来她才明白,那些规矩只是为了教出一个合格的皇后,却没有告诉她,怎么才能成为秦慕音喜欢的人。

所以,从开始她就注定是他讨厌的人。既然如此,又何必阻拦一个讨厌的人离开呢?

“我已经不再讨厌皇后。”

“哦,是吗?”

谢卿瑶两只手抓着红色的丝绦,在凳子踮起脚尖。

“谢卿瑶,你选他并不是因为他爱你,而是因为他手里的精兵,对不对?你是为了给我一个可以除掉他,又不必背上残杀手足骂名的借口,对不对?”

这些是秦慕书告诉他的吧?否则,他怎么可能想得出?谢卿瑶心中苦笑。所有这一切,唯一算漏的,是秦慕书竟然在心里对她生了情。如果她知道……不,她即便知道,也仍旧会选择他。

“既然这些我已经懂了,你能不能为我再留下一次?”

“圣上想错了,我选择他,只是因为他爱我。”谢卿瑶将目光从影子上移开,“我选择离开,也只是因为……”

因为什么呢?必须这样做?对秦慕书的愧疚?还是心中对他的绝望?

亦或者,只是因为报复?五年薄凉,毫无理由的迁怒与冷遇。或许,她只是为了让他知道,这翊宁宫中曾住过一个将希望与憧憬摔得粉碎的谢卿瑶。

“我想让你留下。”他急切地推门,“谢卿瑶,你听见了吗?我想让你留下。”

“圣上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我累了,求求你,放过我。”

谢卿瑶将大红的丝绦套在自己的脖子,那个结就抵在她的咽喉上,让她窒息,一点点剥夺她的生命。

终于,一切尘埃落地。

5

门是被撞开的,清冷的月色落在屋中。

秦慕音一步一步,从门口走到谢卿瑶的脚下。

她穿着初见时候的百褶裙,头发梳成还未嫁人时候的样式,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一点宫中的痕迹。

这就是她所希望的,从未做过皇后,从未嫁过他。

梁上那条大红的丝绦他见过,就在过年的时候。她双手捧着这条丝绦站在他寝宫外良久,最后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默然转身离开。

卿瑶,如果那一日我叫住你,是不是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?你仍旧会在翊宁宫里,等着我接受母后一手安排的婚姻,等着我有朝一日告诉你,我想和你永结同心?

那一天,秦慕音对着谢卿瑶的尸体跪了整整一夜。七日之后,令人将她火化,骨灰交给了即将离京的秦慕书。

从此,他腰间那血色的汗巾再未离身,终此一生,再无皇后。